【魔法師留學日記】第九章（02）

 少女與少女已經走上祭壇。她們先在散發著銀光的天柱前跪下，然後拿起天柱的樹枝，朝天柱行了三次禮。我打開加百列，即使這麼遠依舊能夠監看程式，憑依體目前還是很穩定，倒數大約剩下三個半小時。法蘭站在魔王身邊看著祭壇上的兩人，綠眸映著銀色的光芒。

拿起叫做玉露的雨水，兩名少女用食指沾了下，然後互相在對方的額上點了兩次。接著放下玉露，她們手牽著手──跳起舞蹈來。

 「這是……！」

「獻給天柱的祭舞。在祈禱天柱讓自己使用權能之前的舞蹈。」法蘭靜靜的解釋，「一直都是蜜塔波一個人在跳的，沒想到我也能看見兩名天柱祭司一起跳舞……」

「可是蜜琪諾明明就是假靈，怎麼會這種東西……」

「那是身為祭司天生就會的，那是本能。能跳這支舞，也代表那假靈的確擁有權能……」

轉頭看了看魔王，法蘭道：「這法術真的……很恐怖。」

「是啊，連權能也能複製。」魔王嘆了口氣，「但就是因為太像，所以被禁止。我們不是神，不該使用這種技巧。萬一被知道我在精靈界居然用了這個秘術，回去一定會被長老會嚴重懲罰的。」

「我會把這秘密帶進樹根底下。」法蘭道。

「沒用的，法蘭。至少我知道，我自己做過了，這條罪已經刻在我身上了，是洗不掉的。」

魔王搖搖頭，繼續看著前方的祭舞，「現在就看吧。至少帶著敬意，欣賞這個用褻瀆生命的代價換來的舞蹈。」

金色的袍子層疊翻飛，裡面還有各種顏色的長袍三四層，少女們的肢體帶動服飾，輕飄飄地像兩隻以金色為主色的多彩蝴蝶。明明就沒有經過任何排練，但是動作一致、節拍對得正好，就像是鏡子的兩面一樣，完全對稱的舞蹈，就連頭髮的飛揚都是一致的。現場沒有音樂，空氣中靜得可怕，但我卻覺得這樣剛好──這舞蹈不需要搭配音樂，光是這樣就夠美夠壯麗了。

兩人的動作結束在剛好走到左右兩方時停止。要不是在這場合太不適當，我可能會爆出熱烈的掌聲。少女們朝天柱又行了一次大禮，然後面向對方跪下來──「獲得天柱的許可，第五十代天柱祭司蜜塔波‧緹‧沙克斯‧亞文克沙耶（蜜琪諾‧絲‧立庫爾‧亞文克沙耶），在此執行祭司權能。」

從我的角度只能看見光線從他們手掌觸地的鄰接點竄出來。我跳了兩三次始終是看不到，魔王看不下去，一把撈起我、像是在背小孩一樣的將我扛到肩上。

「嗚哇！」

嚇了一跳得我發出丟臉的小聲驚呼（還因此被法蘭瞪了一眼），魔王對我笑道：「這樣看的比較清楚吧？」

「是、是這樣沒錯啦。」但是好丟臉……後面那句話我沒講出來。雖然對這姿勢感到有點難堪，但我的注意力很快的就從什麼丟不丟臉上移開了。

自動在祭台上畫出的巨大光法陣忽然發出耀眼的光芒，巨木稍微搖晃了一下，落下幾片銀色的葉子，然後開始緩緩地，像是要跟法陣呼應似的，發出銀色的光。

「什麼都沒發生啊……只是發光而已。這樣是表示權能有在運作嗎？」

「有。會慢一點，但是你等下就能看見改變了。能看見這種東西的人類，你搞不好是史上第一個……」

魔王用氣音跟我解釋。兩名祭司跪在地上，左右手交握的抵在額前，閉上眼睛，嘴裡喃喃唸著我聽不懂的禱詞。經過十幾分鐘之後，我知道魔王所說的改變是什麼了──

原本銀色的樹幹，從底下開始，非常緩慢的、像是墨水倒進水裡一樣，又像是白絹放進染缸一樣，慢慢地地染上金黃的色澤。那金色像液體似的往上爬升，動作雖然慢，但是很確實地將所到之處都染成一片金黃。

「等一下，這時在發生得太自然了所以我剛剛沒回過神來……」我緊張的吞了口口水，對魔王道：「也就是說，騙過去了嗎？」

「似乎是這樣。最重要的是假靈相信自己是蜜琪諾，蜜塔波也相信她是，對於這樣的信任，天柱也沒有察覺到異狀吧。」

「可是天柱當初沒有獲得副祭司以死的消息嗎？我剛剛就在想這件事……」

「這要問法蘭了……吶，法蘭，你覺得呢？」

魔王轉頭看皇子，皇子看了他一眼，然後說：「當初並沒有特別通報天柱副祭司已死的事情。當年天柱堅持祭司應該要有兩個，因為它並未將權能收回──現在想想是很奇怪，但是……現在我們也不可能叫蜜塔波問天柱這件事情。」

「……」

我心裡忽然有一種奇妙的不安。天柱並沒有收回權能？可是蜜琪諾是真的已經死了，現在正在祈禱的那位也的確是做出來的，所以那份權能去哪了？

就在這時，蜜琪諾忽然間閃了一下。

「！」

在後方堅看的我跟魔王和法蘭全都發出了到抽口氣的聲音，我跳下魔王的肩膀，揮動加百列，打開監視程式。

奇怪，沒有異常。

「我這裡的電腦顯示沒有異常啊……」

我回頭對魔王和法蘭說。法蘭看起來非常緊張，魔王也神情嚴肅的看著祭台上的情況，我的心臟跳得飛快，手微微顫抖，偏偏在這時，蜜琪諾的身影又閃了一下。

「這太……這太荒謬了，明明就還有三小時……」

我衝到前面想看個仔細，蜜琪諾的身影竟然看起來有點透明。我將目光轉向投影螢幕，程式依舊顯示無異狀，可是上面的蜜琪諾的確是一副很不穩定的樣子……

我腦中忽然閃過昨天鴉說的話。

『測試版』──

「X！」平常幾乎不說髒話的我，這時忍不住爆出了最好用的單字國罵。這傢伙真的給我測試版！他陰我嗎！不然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！

蜜琪諾又閃了兩下，整個影像看起來開始產生波動，非常不穩定。

「羅栗，怎麼回事！」

法蘭衝到我旁邊，他也看著螢幕，少年抓住我的肩膀吼道：「不是無異常嗎！」

「我、我不知道……」

我也慌了，程式錯誤不在我的預估內，我抬頭看著蜜琪諾，腦中一片空白，什麼方法都想不出來。

怎麼辦？現在該怎麼辦？程式測不出問題，就算我想要想辦法解決卻也無從下手。我看著屏幕，第一次覺得手中觸感溫潤的加百列，像是溫度燙人的鐵杵，有種想將它扔下的衝動。

「……趕在蜜琪諾真的完全消失之前，要再執行一次假靈製作嗎？」魔王也走上前，他表情嚴肅的看著法蘭，後者慌張的望著祭台上閃爍次數開始增加的蜜琪諾，轉頭看著魔王：「要。盡快，現在就開始吧。」

「不行！」

我抓住魔王，慌張的大叫：「搞不好假靈能撐到結束！為什麼不賭一下？也許這並不是異常，只是接近消失時間會有的……」

「你到底想怎麼樣！」

法蘭扯住我的手將我往旁邊拉，他氣急敗壞的道：「再不做就會來不及！讓艾勒許施法！」

「你就這麼想死！再等一下不行嗎！」我指著天柱，對法蘭道：「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！天柱也正在慢慢轉回原本的金色，你就再等一下──」

「那萬一失敗呢！」皇子對我咆哮，「這種方法能用一次，但要是在儀式執行時副祭司的權能就消失了，你以為還能騙過天柱第二次嗎！你一直阻擋我到底是何居心！」

「就跟魔王說的一樣，我覺得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就找死啊！精靈界只剩下你跟蜜塔波兩個子嗣了，你要是出事，蜜塔波怎麼辦啊！」

我抓著加百列，一腳踏上祭台的階梯，「不管，先等我去看情況再說！」

「你是白癡啊！不要進去！你以為那法陣是好玩的嗎！那可是高濃度的力量導向法陣，你進去馬上會被絞碎！想找死的是你吧！」

法蘭衝過來想抓住我，而平常體育很差動作笨拙的我，這時卻以自己都不相信的靈巧閃過他的手，然後三兩步奔上更高的台階。

「沒問題，我會繞過去的，我只是去看一下而已！」

扔下這句話之後我馬上往上頭衝，祭台並不高，三兩步跨上階梯後，寬廣的祭台就出現在我面前。蜜塔波依舊低著頭祈禱，這也許是她沒發現我們的爭吵以及對面的蜜琪諾的異狀的原因；而以投影實體作出來的精靈公主已經在不斷的閃爍，就像壞掉的電視一樣，扭曲了原本美麗的外表。

我站在祭台邊緣喘著，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的激動從何而來。我上來幹什麼呢？這樣能夠改變什麼嗎？如果斷流因為這樣無法解除，那就是我的問題了。我應該讓魔王拿法蘭做第二個憑依體，來代替這個快要消失的蜜琪諾公主吧？這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，不然就像法蘭說的，如果蜜琪諾真的消失，一切就完了──

但是不行。

我心裡知道不行。就是那個聲音，把我帶到魔王門前、跟我說這事情會解決的聲音，它說只要我上來就能夠解決這一切，我是關鍵。

到蜜琪諾身邊去──那聲音這樣說。

於是我跨開步子，想要往前走。

但是就在那個瞬間，一道威嚴的聲音，像是從上而下一般的，往整個空間壓了下來──

 

──你們、拿了假的副祭司、打算要欺騙天柱嗎？──

 

「！」

聽見這聲音的瞬間，我看見蜜琪諾被從天柱射出來的光之箭貫穿，然後瞬間就消失了──而下一瞬間，在我意識到的時候，光之箭也穿過了我的胸口。

 

「……什麼……？」

好痛。

我想抓住那金色的光箭把它拔出來，但是它好燙，我只握住了一下就馬上被逼的放開。被貫穿的是心臟，我開始喘不過氣、腳一軟就跪倒在地上。

「羅栗！」

「栗栗！」

魔王跟栗栗想要衝過來，但是不曉得被什麼擋住了，我聽見疑似箭射中物體的噠噠聲，就在我身後響起。可能是天柱釘了一排光箭的牆把他們給擋住了吧，不過我也快要沒辦法想這些事情了。

──製作那個玩具的，就是你吧……竟然妄想欺騙天柱，你也太傲慢了。用鮮血償還你的罪吧──

我聽見那個威嚴的聲音這樣說。然後，我的意識像是沈進海裡一樣頭上腳下地掉了下去，落入深沈的黑暗裡……